科学艺术在真实与虚构之间舞蹈

                          喻京川   

  

  科学之美,是科学家们在对大自然深入探索研究之后深深体验到的。如何将科学里极其丰富的知识内容通俗易懂的传播给广大公众,一直是科学家、科普专家们不断追求的目标,也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但是,神秘和深奥往往是阻隔大众接近科学的一条鸿沟。而艺术表达则是人们最为喜问乐见、最能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也是最能被大众接受的方式。科学借助艺术来抚平鸿沟,接近大众,是让人们接受科学的最好方法。然而,修建这座科学与艺术相结合的,跨越鸿沟的桥梁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待科学要有严谨的态度,对待艺术要有浪漫的情怀。那么科学与艺术,他们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障碍,可以说也是一条鸿沟。对于科学家来说,1就是1,2就是2,它们代表的是各自的属性,里面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对于艺术家来说,他们都是近似的,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天文学家告诉我们通过光谱型的分类,太阳是一颗黄色的矮星。这对于艺术家来说则不可思意:难道我们画中所有的太阳都必须是黄色的吗?这个巨大的鸿沟就是“艺术夸张”。

  艺术中的“艺术夸张”是艺术在表达过程中的自然流露,包含着艺术家对大千世界的感受和观点。可以说存在着艺术,就存在着夸张,不论这些艺术是自然主义还是表现主义,是写实性的还是抽象性的等等。如果艺术家所表现的对象改变了一些科学事实和原理,那么在科学家眼中就可能是无法容许的。这一点对艺术家来说是和科学家交流的一个很大的障碍和矛盾。 下面试举几例,略做分析。

矛盾一:

  作品中的科学细节与艺术细节的矛盾。

  我们在科幻片《天地大碰撞》、或是在《宇宙与人》那样的科教影片中经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当一颗小天体从我们身边掠过时会发出象汽车从身旁呼啸而过时的声音,无论是飞船被击中还是恒星的爆发,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然而懂得科学知识的人都知道:宇宙中没有空气这样的媒介,是无法传递声音的,我们不可能听到这样的音效。但是艺术家们是一定要加进去的,因为这样的声音是人们最熟悉最能够接受的声音,这些声音所渲染的身临其境的氛围也最能够震撼人们的心灵。如果这些声音都被“严谨”掉了,那么凡是播放宇宙影片的剧场是否都应该去掉立体音响,若播放解说词,只需一只单音喇叭即可。这样的剧场,观众还愿意走进去吗?

  又比如让人们了解什么是机器人的影片题材,如果对每一个程序、每一部零件、每一个机械动作都要一一详细介绍,影院中的观众恐怕早已进入梦乡或是退场了。如果让他们观看《人工智能》、《终结者》、《我、机器人》这样的影片,看看那里的场面、气氛、以及机器人的所作所为……,机器人的概念恐怕令每一位观众终生也无法忘怀。当然这些影片中的一些细节并不一定禁得起推敲,象《终结者2》中的液态金属机器人,可以认为完全是为了视觉效果而打造的。

矛盾二:

  科学是要理论为依据,眼见为现实的。艺术则是以现实为依托,情景可虚构的。这是“艺术夸张”所表现出的另一个矛盾。

  《星球大战》影片中:绝地武士们手持的光剑武器最为《星战》迷们所津津乐道,代表着科技的无所不能。但一些科学家们早就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作为以光为武器的光剑不具有任何光的属性,不可能有相互的碰撞,更不可能有碰撞的声音。如果是一把能发光的固体物质,那么小小的手柄怎能提供如此巨大的能量?等等疑问可以提出一箩筐。而拍摄《星战》影片的艺术家们则认为整部影片出现的许多现象用现有的科学都是无法解释通的,所以称其为“科学幻想”。但在笔者眼里这一切辩解只不过是托词,真正目的还是为了营造气氛,渲染视觉效果。尽管如此,广大观众也不会纠其细节,视觉上得到了享受,心理上得到了满足,情绪上得到了宣泄,让人们领略到了科学发展下的未来是多么的神奇。

  “对比”是艺术中的一个重要组成元素,“白色”因为有了“黑色”才能称其为白,“大”是因为有了“小”才能衬出其大。艺术家们在突出表现画面或场景中的某一主要对象时必然要强化甚至扭曲这一对象,通过色彩、大小、远近等等一切表现手段来达到他所需要的艺术效果。上面所说的光剑只是传统剑器的翻版,穿了一件“科学”的外衣,这种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对比才是吸引观众有力的手段。

矛盾三:

  科学是理性的,艺术是感性的。

  科学强调客观性和事实,艺术强调主观性和感觉。这感觉便是“艺术夸张”得以体现的土壤。

  荷兰印象派画家凡高是这一典型的代表,他的《星光灿烂的夜空》粗放豪迈:卷曲的线条,斑斓的色彩,这样的情景现实世界是不存在的。这是星空吗?追求真实性的观者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疑问。但“流动的云、旋转的星”正是凡高心灵深处的反映,对于作者来说这是最真实的写照。虽说在科学研究过程中,感觉也会给科学家带来研究的灵感,但如果象艺术家一样过多的用感觉来研究世界,可能就会走上牛顿晚年的道路。

矛盾四:

  科学家遵守自然法则的集体规范性与艺术家追求独特艺术个性的矛盾。

  不论何时何地,一个科学原理一旦被确定,它便是真理,在没有被取代之前,全世界的科学家都要去遵守。艺术家追求的则是与众不同,要有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画家齐白石先生有句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他告戒他的学生们,学习他的绘画技法,艺术风格可以,但不能一成不变,要有自己的艺术理想,其核心就是学其神韵,提倡艺术创新。

  张艺谋的影片和冯小刚的影片一看便知,很容易分辨,这是两位艺术家各自鲜明的艺术特色所体现出来的。张艺谋的影片以构图优美,色彩艳丽,场景宏大著称。冯小刚的影片以画面细腻,故事性强,亲近观众而受到大众喜爱。日本太空画家岩崎一彰对美国太空画家邦艾斯泰推崇倍至,有许多作品也是从他那里受启发而作。其中一幅邦艾斯泰的《地球的童年》与他的《地球的太古时代》,画面构图极为相似,但各自的风格却截然不同。

  在科学研究中,一个科学家在经过实验和研究后得出的结论,如果不能在其他科学家们那里用同样方法得出同样的结论,就不能被认为是成功的和科学的。而两个画家在同时描绘同一个景物时,是绝对不会有同样的构图、色彩,同样的风格的,否则将会有模仿和抄袭之嫌。

  总之,在科普创作中,不论是创作一篇文章、一幅画、一个展览还是创作一部电影,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想象与科学家严谨治学的态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由此存在着尖锐的矛盾。一些艺术家很少愿意涉足科普创作领域,一方面因为自身缺乏科学素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束缚过多。而科学家们亲自投入的科普创作又大多过于专业和艰深,艺术的专业性不够强,易被公众们敬而远之。

  如何跨越科学与艺术之间的鸿沟,克服这一复杂的障碍,是科学家和艺术家们共同面对的课题。相互理解,相互沟通,相互支持。笔者认为是解决这一矛盾的三大基础。科学家既然选择了用艺术来普及科学知识的道路,就应该积极的面对艺术这种形式,以艺术为主导,以科学为核心。尊重艺术的创作规律;尊重艺术夸张的合理性;了解艺术家们的创作方法和习惯,并积极的与以配合。艺术家在投入创作的过程中也应该努力学习和了解相关的科学知识,也要尊重客观事实,合理运用艺术夸张的技巧,用大众最能喜闻乐见的艺术方式表现出来,在涉及到关键知识的时候需认真分析科学家们的意见,充分发挥应有的想象力和艺术感染力来体现科学家的思想,将作品完美的呈现给广大观众。 国内外许多成功的科学艺术作品证明了科学与艺术是完全能够融合的,他们的矛盾也是完全能够克服的。

 

发表于 《天文爱好者》 杂志 2007年2月